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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腹胀到火化仅90天: 春节成白发人送黑发人忌日, 刺穿中年之痛

发布日期:2025-04-14 04:27    点击次数:98

大姨:已经到这个程度了,我不想治了,我会把我妈和我弟都拖垮的,我就自生自灭吧……

这是一个令人心碎的春节。返京上班后,我给二姨(表妹的妈妈)打了视频电话,看样子她好些了,但也许是在我面前强装坚强。在此之前,我就告诉自己,今后除了经常给爸妈打电话,也要多关心二姨。

除夕那天,我和我弟两家人从北京开车回家乡过年。路上,我们还商量着哪天去看望重病的表妹。然而,回家发现妈妈没在,我立刻觉得不对劲。按理说,我们回家,妈妈一定会在家迎接,却只看到了在家忙着做饭的爸爸。我问爸爸:我妈呢?爸爸一会说去医院了,一会说去二姨家了,前后矛盾,更让我心生疑虑。我已经隐隐感觉事情不好。

此前,妈妈一直说表妹的病情没有好转,几次化疗都没什么效果。爸爸让我不要再问,先吃饭再说。直到饭后,妈妈还是没回来,我终于忍不住问爸爸到底怎么回事。爸爸说:丹丹(表妹的名字)昨天晚上已经走了,今天上午火化了。

我脑子突然一阵懵:“这么快?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?”眼泪瞬间涌出。也就是说,在我们从北京回来的路上,表妹已经化成了一缕青烟,再也无法相见。我问:为什么不告诉我?爸爸说,怕你们开车着急,不安全,再说你们赶回来也无济于事,什么都改变不了。

春节前一个星期,给我妈打电话,传来的都是坏消息,但无论怎样,我们都没想到,表妹连春节都熬不过去。我原本打算,春节回来去看她,把她所有的就医资料拿上,节后再到北京的医院问诊,希望还有办法,谁想到这个春节竟成了永别。

2024年11月的一天晚上9点多,我接到了表妹打来的电话。看到来电我有些意外,表妹从未和我联系过,还是在这么晚的时间。表妹在家乡的医院查出病情,希望到北京来看病,问我如何挂号如何就医。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有多严重,现在医疗设备先进加上人们体检意识增强,即便是肿瘤,很多也是早期,我在电话中还安慰她,别着急,肯定能治。

我的表妹,只比我小一岁,是我二姨的女儿。她在我家乡的城市工作生活。我和表妹其实已经很多年不怎么联系了,我已经记不清上次我见她是什么时候。她和亲戚疏远,她的消息,我都是听二姨说的。这几年,二姨说起表妹总是很骄傲的语气。

表妹在一家私立中学当老师,还当上了年级主任,收入在我们的小城市算很高的,前两年刚买了大房子,儿子已经上了中学,看上去日子过得不错。唯一不太满意的是,表妹的老公不太能干,这大概也是表妹拼命鸡自己的原因。

小时候,我和表妹是非常要好的伙伴,总是同吃同住,有聊不完的话题。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我们渐行渐远。可能是我在外上大学,她留在家乡上师范,后来,我在北京工作生活,更是很少有见面的机会。我们成了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。

完全想不到,多年后的重逢,竟是她来北京看病。

见到她时,我才才知道她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。一个多月前,她开始腹胀,没有胃口,吃了就吐,她没太在意,抓了几副中药调理,但显然没有好转。周末去二姨家的时候,二姨发现她脸色苍白,肚子异常肿大,让她赶紧去医院检查,医生说情况很不好,应该马上住院治疗。

一切都猝不及防。

病情突然如此严重,她还是想来北京看病。北京虽然有最顶级的医院,但所有事情的难度系数都要翻倍,挂号难,排检查难,连检查报告出得都慢。

第一次问诊,医生就开了七八项检查,所有检查前前后后要一个多星期才能做完。每项检查的时间分散,中间总要间隔几天,因此,表妹每次来北京都选择当天来回,一是第二天没有检查,她不愿在外住,二是回去之后,她还想上班——尽管她应该休息,但是她不想在家胡思乱想,上班总归可以转移一下注意力。

每次来北京,早晨很早出门坐高铁,到医院问诊或检查,结束后再赶晚上的火车回去。即便一个普通人,这样来回几次也会筋疲力尽,更何况她本不舒服的身体,我劝她不要这样赶路,可以住在我家,但她坚持回去。她大概不想面对我们一家人的关切和询问,她内心一定翻涌过千万种可怕的念头,那些出来结果的检查已经不容乐观,更何况,她的腹水已经让她无法吃喝,整个肚子大的就像怀孕一样,以至于提鞋都无法自己完成。

我不能做到每次都陪她一起就诊,陪伴她的主要是她的弟弟,我二姨的儿子,我的表弟。表弟比我小四岁,也在家乡工作,刚刚升职,但是为了姐姐看病,义无反顾地请假。我曾建议让他别来回跑,我陪表妹看病,但实在也不忍心表妹独自奔波在两个城市之间,那一路的高铁时间,对于一个病情不轻的人,想必十分难熬。

除了表弟,他们家好像没有第二人选能陪她来北京就医。二姨老了,对北京这样陌生的大城市,她无法应付,地铁每一次换乘,查找路线,医院自助机上的各种操作,甚至扫码付款,都是难题。表妹的老公,实在也无法指望,他有些愚钝,面对此时内心焦灼恐惧的表妹,他可能自己先慌了神。唯有表弟。

很快PET CT结果出来了。原来我们一直以为问题出在卵巢,这毕竟是生殖器官,对于已经生育过的表妹,这是可以舍弃的部分,我们乐观地估计,只要能手术切掉就好。但是PET CT 的结果很不好,原发点指向了结肠,而且已经转移到很多处,看上去整个腹部都被波及。我紧急挂了消化科问诊,医生认为已经是晚期。

没有人能接受这样的现实。

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表妹这个消息,我更不知道该怎么对二姨描述这件事,我只能先给表弟说。重担一下子就压在了表弟身上。然而,在我给他说问诊的情况时,他沉默且慌乱,我的话重复好几次他还是没太理解,他的大脑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中恢复理智。

人生突然被撕裂,生活一下子被打碎,因为家中一个重病的人,一切都改变了。更因为表妹还很年轻,让人更加心痛,一个中年人的倒下,是整个家庭的停摆,家里重要的经济支柱坍塌,未来也许还有漫长的治疗花费巨大,举目望去,不论是她的小家还是娘家,都没有多少积蓄支撑。

今后的日子会很难过,冬天来了,天气变得异常寒冷。

上次从北京检查回去之后,表妹就住院了,她腹水严重,无法进食,已经虚弱不堪,即便还有些检查没有做完,不能冒然开始治疗,也必须到医院输营养液了。

与此同时,我们在北京希望加快诊断的进程,然而让人无力的是,她的病情复杂,我们辗转了多个科室问诊,得到的答案都是,需要做完肠胃镜检查,活检病理报告出来才能收治住院,不然即便住进来也无法开始治疗。

但病情本已经严重延误的表妹等不起了。短短两周的时间,她的病程进展迅速。癌细胞在疯狂生长,她却很难进食,虽然输了营养液,但正负能量严重不成比例,无法与之对抗。同时腹水越来越多,压迫已经导致脚肿,即便抽出一些腹水,也是杯水车薪。

二姨文化水平有限,不懂。表弟也第一次面对这么重大的变故,没经验。妈妈很着急,紧急联系了家乡医院的一个肿瘤治疗专家,让表妹先行在家乡住院治疗。即便我们都希望她能在北京接受更好的治疗,但是事情总有轻重缓急。家乡的医生总归是这个行业的专家,且与我们熟识,所以不能再等了,必须立刻开始治疗。

其实彼时,我们知情的人大概都心里有个预期,表妹的生命能走多久很难说。

压力最大的是表弟,好几次我给他打电话,他都在哭。因为实难接受这样的现实,也因为孤独无依吧,尽管我们这些表兄妹都在努力地帮他,但是谁也不是他,他承受的重压可想而知:一方面不得不放下工作一次次地请假,北京家乡两地跑,挂号,问诊,和医生沟通,安排姐姐住院;另一方面,太多痛苦积压,一个一个名词冲击进来,恶性,转移,晚期,生存率,每一个词汇后面都在直指自己姐姐的生命面临极度险境。但,他还要振作,保持理智,去处理更多复杂的事情。我太理解这种一面崩塌一面还要强撑的心境。

但,怎么办呢?厄运来临时不会打招呼,作为最重要的那个家属只能硬挺。即便我能完全感同身受,也无法代替他。

当然还有无助的二姨。事发之后,更多时候,二姨是在家等候的那个,也是最惶恐无助的那个。因为她不清楚病情究竟怎样,但却眼看着女儿在一天天地被摧毁,我们都不敢给她说实情,怕她无法承受。陪伴女儿的日日夜夜,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医院,都成了二姨的重担,因为表弟需要来回奔波问诊,还需要在不来北京的时候上班,二姨就成了那个守护在女儿身边的人。

但是,表妹的病情急转直下,二姨终究还是要知道实情的,没办法隐瞒。表妹最后的日子,二姨寸步不离,即便以她年过六旬的身体,无法承受这种高强度的陪护,但是她坚持守在身边,最后看着女儿在自己眼前闭上双眼。太残忍。

表妹最后火化的时候,我妈不让二姨去,即便如此,在家里的二姨也哭晕过去两次。妈妈是医生,守在二姨身边,已经预见到了这种情况,急救的药物就备在手边,这个时候,也只有妈妈能担此重任。

人间最痛之一是白发人送黑发人,当白发人看着黑发人一天天地委顿、在病痛中受折磨,这过程比最后送那一程哪个更痛苦,我不知道,我没办法比较,想想都是人生极致之痛。

我们小时候,我家和二姨家离得很近,我常常在她家吃住,后来我弟出生,因为妈妈工作忙,很多时候是二姨帮忙带弟弟,在所有姨妈中,我们和她最亲,就像第二个妈妈。我弟知道这件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:好心疼二姨。

当然,最心疼的还是表妹。有一次,妈妈给我打电话时说,表妹拉着我妈的手说:大姨,已经到这个程度了,我不想治了,我会把我妈和我弟都拖垮的,我就自生自灭吧。我没在现场,听到这话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眼泪,何况我妈。

这世界,总有用生命呵护我们的人。我们的生命从来不单单是自己的,我们属于一个家庭。不论对上对下,总有太多牵挂也被人牵挂,这份牵挂就是我们活下去的力量和理由。

可癌细胞不会管你的牵挂,它们攻城略地,迅速侵占了表妹的身体,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,它们烧杀抢掠,涂炭生灵,直至这身皮囊速朽,它不会在意人间的悲苦,也不会在乎马上过年,“要命”是它们的终极追求。在生死面前,我们才真正懂得什么叫无能为力。表妹的病情从发现到最后离开,不足三个月。医学总有边界,我们谁也没想到这么快。

表妹去世是在除夕前一天,以后每年过年,都在提醒着二姨这件事,这锥心刺骨的痛该怎么去消化?

除夕那天,我和弟弟原本想去看二姨。妈妈说:她刚刚平静下来,让她休息一下吧,你们去了她又要哭了。巨大的悲伤已经掏空了二姨的身体,她真的需要休息。

大年初二,是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的日子,我实在忍不住,还是想去看望二姨。我知道等待我的是一场撕心裂肺的眼泪,但是我必须去,我得代替表妹回娘家。

二姨看到我,抱住我,泪如雨下。

二姨说:以后丹丹再也不能回娘家了。

我说:二姨,我就是你的闺女,以后初二我都来。

二姨说:这就是命,她就这长的阳寿。

我说:二姨,你替她多活几年,把她没活的时间赚回来。

二姨说:都怨我,她好几次想离婚,都被我劝住了,她这病就是被那个傻女婿气出来的。

命运这个词,隐藏着很多玄机,有着人力难为的神秘力量。二姨的命运实在让人唏嘘,用我姥姥的话说就是“太孬了”。上学的年纪她拒绝读书,自己的名字都不太会写,嫁人也嫁得任性,那个姨父没多大本事挣钱,二姨一生都为了生计奔忙,干过各种苦力,在建筑工地搬重物、刷油漆、给工人做饭,在酒店或商场做保洁员打扫卫生。最让人咬牙切齿的是,姨父不仅没能力养家还家暴,我从小不知道看到多少回二姨被打的头破血流送进医院。

妈妈对二姨又疼又恨,几次劝她离婚她都不肯,传统观念在她脑子里根深蒂固地禁锢着她,她一生都在为自己错误的选择买单。

轮到表妹,命运如出一辙,表妹在婚姻的选择上同样太过任性,那个妹夫一样地窝囊无能,还惹是生非,日子过得不好,二姨还是劝阻离婚,表妹上过学读过书还是一名老师,但对待婚姻,也依然没能挣脱传统思想的枷锁。后来我们才知道,不幸福的婚姻让她内心郁结,有苦又无处诉说,我们无法断言这是她重病的直接原因,但她的婚姻难辞其咎。

可现在,我只能说:二姨,不怨你,是她自己选的,她是成年人,你不能为她一辈子负责。

二姨说:我的闺女傻啊,自己把自己耽误了。

妈妈说:她傻,你不能再傻了,你不吃不喝不睡,她也活不过来了。

二姨说: 道理我都懂,但我还是想她啊,我一闭眼就是她躺在病床上喊“妈妈”的样子。这一句,所有人都成了泪人。

站在一旁的表弟一直在垂泪。表弟本就是一个不爱表达的人,遇到如此悲痛的事情,唯有暗自神伤。难以想象,在漫长的黑夜,二姨在一个房间无法入眠,怕惊扰表弟,独自流泪,表弟在另一个房间,怕惹哭二姨,闷在被子里哭泣。

妈妈说:看看你儿子,你还有一个孩子呢,你要为他而活啊,丹丹再也活不过来了,但是你如果再伤心过度出什么问题,你让老二可怎么过?

二姨终于抬起头,她看着表弟,重重地点头说:我要为儿子好好的,不然这个家就散了。

如果活着就是不断的丧失,这丧失当然包含失去子女。尤其当人已经步入老年,失去子女是抽筋去骨的打击。没有一个人能在二姨面前说:人终有一死,看淡些。很多道理不是你懂得就能宽慰人。而且,此情此景,任何劝慰都苍白无力。我知道,无论如何,我代替不了表妹。但表弟是二姨的希望。希望是人活着最重要的力量。

愿表妹在天堂保佑二姨和表弟。

作者:墨岑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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